苏宥棠和冬至小心翼翼地将林乐茹扶起,见她面色苍白,虚弱得不成样子,她心头一紧,不忍心地开口问冬至:“她的伤要何时才能好?”
林乐茹听闻此话更是了无生机,睫毛轻轻一颤,眼底的光暗了下去,那些人说鞭子上的蛇毒无药可解,会一点一点侵蚀她的骨髓……
冬至将指尖轻轻搭在林乐茹腕间,神色却有所缓和,“脉象比刚来时平稳多了。”她的声音沉稳而笃定,“按方子按时服药,不出七天会好的!”
林乐茹猛地抬头,瞪大双眼盯着冬至,“可他们说这毒……无药可解。”
冬至收回搭在她腕间的手指,平静开口:“不过是最寻常的小蛇毒,只是你旧伤未愈又添新伤,一直不见好,才成如今这般模样。”
“放心,我说能解就一定能解。”她反手将林乐茹的手握住,安慰道。
冬至转身从药箱里取出一个透明小瓷瓶,里边有两只雪白蠕动的蛊虫缓缓爬着,她取出一只拿到林乐茹面前,“服下,它会在你体内游走,将毒素尽数吸走,稍后自己排出。”
林乐茹望着那蠕动的小虫,伸手拿过,仰头便吞了。
苏宥棠突然按住冬至的手腕:“等等,你上次用这法子……”话未说完便被冬至的话堵住了嘴巴。
随后她听见冬至小声嘀咕:“忘了说了……可能会有点痒。”她嘿嘿一笑。
苏宥棠见她服下蛊虫后不由松了口气,她轻轻为林乐茹掖了掖被角,放柔了声音,“好生歇着,先把身子养好。”话到一半突然哽住,苏宥棠看着她皱皱巴巴的伤口,终于仰起头坚定地望着她:“都会好的,只要活着,都会好的。”
说罢带着冬至出了房中,房门轻轻合上,如今只留下裴彦知和林乐茹两人。
裴彦知一直无言坐在檀木案前,骨节分明却带着厚茧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手上的扳指,他目光由烛火转向床上坐着的单薄身影,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,终是挤出一句压在心底多年的话:“林家……出事后,我去找过你,却都说没有这个人。”
林乐茹却忽然笑了,眼里盈满了泪花,“刚入教坊司时,妈妈给起了新的名字……叫桃影。”她攥紧了锦被,指节泛白,留下了细细的皱褶,“起初都是从最下等的洒扫丫鬟做起,自然没人知道。”
林乐茹慌忙垂下眼帘,这么多年了,早已习惯在教坊司的角落独自抹泪,突然听说他找过自己,心头竟泛起一阵陌生的酸涩。
她盯着锦被上的大片海棠花,渐渐模糊成片,原来还有人记得林家,记得那个叫林乐茹的小姑娘。
裴彦知看见她的泪水无声地砸在手背上,在那青紫的皮肤上溅开细小的水花,他猛地站起身,“我……”他不知如何开口,亦不知该如何面对她。
他望着她疑惑的问道:“你是如何出的教坊司?为何不来找我?”
林乐茹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痕,烛火在她湿润的眸中折射出光点,她怔怔望着眼前人,裴彦知的眸中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
林乐茹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,“我……是三年前被买走的,那时已有了几个月身孕。”
她苦笑道:“我谎称父亲还留下些财物,当了之后便能……”话音突然顿住,“谁知他竟是赌鬼,刚生下孩子不久,便要将孩子拿去换银子,我还未出月子,日日替别人浆洗衣物才勉强能裹腹,这才把孩子留下。”
裴彦知手中的瓷盏竟出现了裂痕,他缓缓松开手,起身行至窗前,衣袍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,背对着她,声音低沉的可怕,“后来呢?”
林乐茹怔怔地望着他挺拔的背影,与记忆中的少年重合。她仿佛看见那少年在树下执起她的手,说待日后考取功名,定要八抬大轿迎她过门。
可是如今,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,她是被抄家落入教坊司的低贱桃姬,而他是当今朝堂上炙手可热的裴将军。
“乐茹……”他唤她名字时,带着久违的少年气。
裴彦知行至榻前,低头握住她的手,迎上她盈满泪花的眸子,“乐茹,我说过的话,从未变过。你因我遭受的折辱,我必让他们百倍偿还。”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,似是在向她允下一诺。
他忽然压低声音说:“只要孩子活着,我会尽力救出,你无需担心,安心住在裴府,我去跟宥棠商量你以何身份留下不会被府上的假林氏发现。”
“可我已经……”林乐茹眼神慌乱地说道。
“我不在乎。那赌鬼想来还没死,不如我抓回来你亲自了结了他?”林乐茹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,像一艘海上漂泊数年寻不到码头的船,忽然靠岸了。
“孩子我会当自己亲生骨肉,你无须在意。”多么不合时宜的承诺,却在今夜将破碎的她慢慢拼凑起来。